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，最先涌出来的总是那个金秋九月。

    校园里，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，就像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和期待，那年，我刚上高一。

    因为和他同住在一个教师公寓，回家的路便有了一段共同的旅程。就在去往教师公寓的那个岔路口，命运的线悄然交织——那天我刚从家里拿了些纸袋子在掌心揉出细碎的声响，恰好遇见了他，一句简单的招呼，一颗递出的水果糖，他指尖接过时轻轻说了声 “谢谢”，阳光落在他翘起的发梢上，成了我青春里最温柔的序章。

    其实，岔路口的偶遇和糖果并非偶然，而是我一见钟情的蓄谋已久——开学时，我坐在后排，他就在我的视线里，那时候的我便已对他一见钟情。无数个课堂上，我总是在后排偷偷望着他的背影，几次他不经意回头，我的便会像做贼似的下意识地躲开，心跳却如鼓点般急促。直到后来他红着脸说 “其实我早发现你偷看我”，才惊觉那些藏在课本后的目光，原是双向奔赴的伏笔。

    我们的相识，说起来多亏了他朋友。课间他朋友把我拉到走廊，说 “他让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打篮球”，我攥着衣角点头时，听见教室传来他的笑声。从借笔记到一起讨论题目，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如此合拍。他的活泼开朗像课间操的阳光，照亮了我有些沉闷的生活。我性格内向，虽然在班上和很多人插科打诨，但内心深处明白，那些勾肩搭背里藏着疏离。初中时的经历如同旧伤疤，暗恋的无疾而终，最好朋友转身说的坏话，让我总在人群里感到孤单。而他的出现，像一束光，把那些阴霾都照得透亮。他在熟人面前会蹦蹦跳跳地抢我作业本，与我这故作沉稳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   光阴在我们的欢乐嬉戏中过得很快。终于，在一个夜色微凉的晚上，晚自习后的路灯把他影子拉得很长很长，他踢着石子突然问我说：“你想知道我喜欢的人的名字吗？”我一懵，然后故做静定、装作满不在乎的说：”说来听听呗~“，他身一转，说“他叫xxx”——幸福有时说来就来，可当他说出我名字的那一刻，我却有一种做梦的感觉——原来幸福的模样就是他。

    往后的日子里，操场上那个被一直吐槽的破篮筐我都觉得很美，或许，这就是因为爱情吧。

    他家条件不错，而我爸爸向来节省，钱包里的零钱连买瓶可乐都要犹豫。但他总把小卖部的塑料袋往我抽屉里塞，昂贵的牛肉干、剥好的榴莲、切好的水果，他把水果糖塞进我掌心时指尖的温度，比零食本身更让我贪恋。每天早上打开抽屉，都像拆盲盒般充满惊喜，那种被人捧在手心的幸福，让我渐渐沉溺。可每次他笑着说 “我妈给的卡花不完”，我攥着没拆封的零食，指节都在发烫 —— 我知道这份不对等的付出，早晚会在心里长出刺。

    那个冬天的大雪，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场。早读课窗外突然飘起雪花，他拽着我冲出教室时，围巾都跑散了。操场上的雪人歪歪扭扭，树枝被雪压得低垂，他仰着头接雪花，睫毛上沾着冰晶，笑起来像个小太阳。他拉着我在雪地里打滑，雪球砸在背上凉丝丝的，我却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。那一刻，我甚至天真地认为，这场雪就是为我们而下的，连天地都在为我们的甜蜜鼓掌。

    记得我第一次和他朋友去他家玩。他妈妈端来满桌的菜，红辣椒在盘子里闪着油光，我夹起一块青菜都觉得辣意钻心。他爸爸笑着说 “湖南人哪有不吃辣的”，我尴尬地抿着嘴，看见他悄悄皱眉。那天他第一次对我发了火，在厨房洗碗时他低声说 “你怎么这么扫兴”，水流哗哗地响，盖过了我的道歉。在此之前，他总是很温柔，从未有过这般模样。那一刻，筷子在碗里戳着面条，辣味呛得鼻腔发酸，我才猛然清醒 —— 没有人会永远包容你的不完美，再热烈的喜欢，也经不住现实的磋磨。

    为了补偿他，腊月二十七那天，我和他一起去他家搞烧烤。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，从不喝酒的我，那天喝了半瓶啤酒，晕乎乎地说 “我生日想和你一起过”。腊月二十九是我的生日，我真的很想逃离家里的虚伪 —— 我不想听亲戚假惺惺的祝福，我再也不想和他们一起过生日，再也不想看到那年酒后差点拿起菜刀砍我妈妈的姨丈那张狰狞的脸。可最终没能如愿，腊月二十八我还是回了家。离开前，他送了我一个礼物 —— 一个印有科比的篮球。我喜欢打篮球，也是科比的粉丝，那一刻我觉得一切的虚伪和冷眼都无所谓了。

    年过完了，新学期里我们的关系却逐渐走向崩塌。他打游戏时总喊我组队，我看着他操作界面的省标徽章，硬着头皮说 “这英雄我比你玩得好”。可真到组队时，我笨拙的操作让他队友嘲笑 “你对象好菜”，他没说话，但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越来越重。后来他总跟闺蜜们凑在一起说笑，我看见他们回头看我的眼神，忍不住说 “能不能别总跟他们玩”，他却皱着眉说 “你怎么这么敏感”。那些日子，走廊里擦肩而过时，他身上的香味都带着疏离，我才懂谎言和猜忌，早已把当初的喜欢蛀空了。

   终于，在他生日前后，所有的矛盾都爆发了。我攥着攒了很久的零花钱，在网上买了个对于我当时的经济条件而言很贵的风扇 —— 我记得他说夏天教室太热。可当我把风扇递过去，他看着包装纸摇摇头，“不用了，我朋友送了我想要的”。风扇的塑料包装在掌心硌出红印，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轻，却像冰锥扎进喉咙。我知道不是礼物的错，是我一直没能给他对等的在乎，那些被零食填满的日子，终究欠了他一份真心的回应。

    那段感情结束后，我像被抽走了主心骨。和他相恋时，我疏远了所有朋友，如今独自走在放学的路，才发现岔路口的风，原来这么冷。抽屉里还留着他没吃完的牛肉干，包装袋上的日期已经模糊，就像那些被我辜负的时光。

    写到这里，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，像极了那个金秋的午后。后来每次路过操场，看篮球在阳光下泛白的纹路，才懂有些亏欠就像雪地里的脚印，春天来了会融化，但土地记得曾被踩过的疼。

   或许现在的你已经成了国服大神，或许身边有了更合拍的人，或许有了追求者，又或许你也会偶尔回忆起那个冬季。或许早已忘了那个吃不了辣的少年。但那段有过甜蜜、有过遗憾的时光，终究教会我如何去爱，如何珍惜。

    再见，那个曾让我触摸幸福的男孩；

    再见，那个曾经懵懂而真诚的自己；

    再见，我的初恋......